裘永水在自家后巷里制作棕绷床框。 ■摄影 全媒体记者 杨贯

　　在观海卫镇鸣鹤鸣兴西路上，有一家专门制售棕绷床的小店。店主人裘永水今年59岁，从事棕绷这行已有43个年头。

　　多年来，他经手制作了成千上万张棕绷床，陪伴了无数人的好梦，也见证了现代制造冲击下传统手工业的兴衰。年轻时他依靠棕绷手艺成家立业，供养两个儿子上学成家，现在的棕绷店则更像是他的乐趣与寄托所在。

　　事业有成的两个儿子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做棕绷，但成年后都没有真正从事过这个行当。让这位老手艺人忧心的是，未来的棕绷手艺传承，着落在哪里？

　　直把他乡变故乡

　　裘永水的家族四代从事棕绷制作，近三代都是落根在慈溪。解放前，裘永水的父亲随其堂叔从中国棕榈之乡——台州天台来到慈溪，以走家入户上门制作棕榈制品为生。

　　“我16岁到慈溪，西至匡堰、东到龙山，每个小村庄都干过活。”谈起年轻时在外揽活的岁月，裘永水显得很怀念。当时慈溪主要依靠水路运输，交通不便利。在那个时光走得很慢的年代，上门干活的手工艺人备受尊敬，被村民好吃好喝招待，再困苦的家庭也会摆出五六个小菜。年轻的裘永水无论走到哪里，父亲的名字都是他最好的招牌。

　　作为老一辈的手工艺人，早年走街入户的经历给裘永水留下了鲜明的印记。他的本地方言讲得很地道，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靠着制作棕绷床这样一门手艺，裘永水在慈溪扎根，并抚养两个儿子长大。三代人在慈溪谋生活，直到他这一代，裘家才在慈溪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这依靠的还是辛勤的劳动与全家人的付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在过年这天一整天留在家里。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在吃年夜饭，我还在干活。”裘永水说，过去一张棕绷床算是大件，一般做出来是结婚用的。为了不耽误客人的大事，他都是紧赶慢赶地干活。

　　裘永水的两个儿子跟他一样，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制作棕绷床的手艺，在父亲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帮忙搭把手。小儿子裘一晨上中学时，凭着一张父子合作完成的微缩版棕绷床，拿了学校的手工竞赛第一名。这也是全家人一直珍视的温暖回忆。

　　这些年里，记者接触过一些传统手工艺人，退休年龄偏晚是普遍现象。采访中，裘师傅的大儿子裘一栋提到父亲年纪大了，“明年可以退休了”。但裘永水还没有退休的打算， “退休了也要找点事做，总还有人想要睡棕绷床吧？”

　　变大的床变小的市场

　　在一砖一瓦、一张床、一口锅乃至一根绳都由手工艺人亲手制成的年代，棕榈制品涉及到人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板刷、扫把、绳子……都是不可或缺的用具。只是随着社会科技的发展，很多已经退出了我们的生活。

　　裘永水初到慈溪时，蓑衣陷入了“绝境”。此前，蓑衣作为一种雨具，兼具防水、透气、冬暖夏凉的特点，是每个农村家庭必备的生活用品。随着塑料、尼龙等材料的兴起，蓑衣正濒临淘汰。裘永水一共只完成过三件蓑衣的制作。家里留下的一件只是纪念品，和本地一些村落文化礼堂的陈列品一样，留下一点过去时代的纪念。

　　贯穿裘永水整个棕榈匠生涯的主打产品，是棕绷床。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老百姓生活水平得到改善，棕绷成了那个时代的生活必需品。最红火的时候，裘永水带了五六个徒弟，一年要制作400多张棕绷床。他的兄弟和几个姐夫都入了这一行。

　　红火的八九十年代，那是不同行业的手工艺人最愿意回顾的年代。

　　多年来，棕绷床形式形制相差无几，只有慢慢变大的尺寸，从侧面印证了地方经济和生活水平的提升。对于其中的变化，裘家几代人制作棕绷床，对此了然于胸：解放前的床最早普遍只有1.3-1.5米，最窄的只有1.1米；到了八九十年代，规格在1.5- 1.8米；现在的床则大到了1.8-2米。

　　九十年代，个体户变得流行起来。裘永水把原来在宓家埭的棕绷店迁到了鸣鹤鸣兴西路上。其时，慈溪每个乡镇都有棕绷店。2000年之后，席梦思、硅胶床垫在广告的助力下占据了市场。裘永水的棕绷店一年只剩下100张左右的销量。

　　之前跟着他一块做棕绷的几个徒弟、家族里的亲戚、大多数本地同行相继选择了转行。裘永水两个儿子也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在慈溪范围内，现在从事棕绷制作的手工艺人已经屈指可数。从某种角度来说，裘永水可能是慈溪最后一批棕绷匠人。

　　希望能把手艺传下去

　　制作精良的棕绷床具有极好的韧性，受力均匀，软硬适度，睡卧舒服，又防潮通气，容易维修，是我国江南地区的传统卧具。无论发育中的小孩、孕妇、中老年，还是颈椎、腰椎不好的人士，都适合睡棕绷。

　　裘师傅做的棕绷床用优质硬木荷树做成框架，然后用棕丝加工成的棕线密密地串编成床面。近日，记者在店里采访的时候，刚好有一张已经完工的床在等着客人来取。褐色棕丝编织的床面绷得很紧，记者用上全力也按不下去。

　　传统的手工棕绷床有着各种独特优势，但本世纪以来，裘永水的棕绷床年销量已经降到了低点。由于制作床框要一天、缠绕床面要三天，仅靠裘师傅一个人，一年最多也就只能做到百来张床。

　　就职本地某大型商场的张先生告诉记者，现在床垫也分不同的价格、材质和档次，便宜的几百上千元，贵的上万元，能够涵盖不同需求及层次的消费者。从价格门槛来说，传统的纯手工棕绷床已很难走进商场。

　　2015年，裘永水在儿子的帮助下，也开始在淘宝上开店卖起了棕绷床，每年能拿到一些外地订单。不过，最重要的客户还是本地的回头客。

　　裘永水有一个谈不上遗憾的遗憾：四五代的棕绷匠，到他这一代手上可能就成了绝响。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事业，“考上大学，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干这一行了。”棕绷床的大多数顾客年龄偏大，“年轻人睡惯了席梦思，还不知道棕绷床的好。”

　　近几年，裘永水开始将干了一辈子的棕绷制作手艺向有关部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也积极参加相关的展演展示活动，到现场展示精湛的棕绷制作技艺，让年轻人近距离接触、了解棕绷床的好。“最好是能碰到有心人，把这门手艺传下去。”这是裘师傅的最大心愿。■全媒体记者 杨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