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1945年11月5日出版的《南雷日报》。
图为94岁的三五支队老战士陈贵铨。
在世事安稳、生活安定的和平年代,父子登报声明断绝关系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半月前,一张77年前的旧报纸引发关注,该报纸刊登了原宗汉乡周塘西村三则父子脱离关系的声明。消息传开后,唤起了一段革命记忆。
声明中的三个儿子,分别是从周塘西村走出的陈清水、陈贵铨(曾用名:陈桂铨)、陈启能。他们于1944年一起离家加入浙东三五支队,抗击日本侵略者和汪伪政权。在声明登报前一个月,三人又随浙东新四军纵队北撤,转战北方。
三份声明的背后,是那个动荡不安、有抗争也孕育着希望的年代,是革命者的壮志牺牲与家国情怀,也是忠孝不能两全的无奈与苦楚,让人不禁动容。
违心声明
这份旧报是1945年11月5日出版的《南雷日报》,由国民党余姚县政府主办发行。近期,长河镇镇志办编辑许剑锋到余姚市档案馆查阅民国时期旧报,无意间看到了这份旧报。三则声明并排刊登在报纸的头版。
声明文字大同小异,把三位革命战士斥责为“不肖逆子”,声明脱离父子关系,儿子在外的一切行为,与亲友不再有任何牵连。其中老战士陈贵铨的父亲陈金友刊登的启事如下:“窃金友不肖子桂铨,于去年秋天赌气出走,迄无着落。今闻随奸匪三五支队过海,除报党政机关备案外,特再登报郑重声明:今后桂铨在外行动,与金友无涉。”
为此,前宗汉街道地方志办公室主任陈长云深入调查了这三份声明背后的故事。据介绍,1944年7月,浙东第二次反顽自卫战结束,新四军浙东抗日游击队在频繁的战斗中减员严重。时任中共姚南县委秘书的马承烈回到家乡宗汉,动员了一批有志青年参军。这三位战士就此投身革命。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抗战结束,三位战士随浙东游击纵队北撤。国民党随后撕毁和平协议,着手发动内战。国民党余姚县政府对参加三五支队的人员和家庭进行多次严密清查和打击报复。三位战士的父亲在国民党政府的逼迫下,为了保护家人的人身安全,少遭报复和滋扰,不得已在报纸上登报声明,表明自己“大义灭亲”,与儿子“划清界限”。
另外,在三则声明的同版,还有数则所谓脱离三五支队的自首声明。其中,不无对新四军的诬蔑之词。陈长云认为,这反映了当时的白色恐怖氛围。时过境迁,很难说这几人是否就是叛变革命。但三位革命战士父亲断绝关系的声明与之相比,更体现了革命者及家人的牺牲与不屈的精神。
《慈溪市宗汉街道志》中,或详或略介绍了这三位三五支队老战士参加革命的事迹。其中,陈清水出生于1919年,今汪埭自然村人。1949年渡江战役前夜,时任第三野战军二十军六十师一七九团炮兵连连长的陈清水,在前沿观察地形时,被暗堡中的敌军机枪击中,牺牲在扬州城南边。本报去年1月曾先后刊登了两篇相关报道。
陈启能出生于1928年,今西周塘自然村人。参加三五支队时担任通信员。1945年10月,随浙东新四军北撤,参与攻打山东省泰安县城战斗,后在淮海战役时左腿中弹受伤,被评为三等甲级伤残军人。1950年7月退伍复员,分配到安徽宿县工作。1954年因思乡心切返乡,在余姚饭店工作直至退休。2000年6月,因病去世,终年73岁。
峥嵘岁月
三位战士中,陈贵铨是年龄最小的一位。1929年出生的他,投身三五支队时年仅15岁。前天下午,记者随同陈长云和周塘西村副书记陈宏杰,一起拜访了94岁老战士陈贵铨。因为年事已高,老人腿脚有些不便,但思路清晰,精神矍铄,回忆起早年投身革命的经历时,谈兴很浓。
提起当年不告而别参加三五支队,陈老说当时汪伪政权统治下苛捐杂税繁多,自家兄妹三个,母亲在他10岁时就去世了。家境贫苦,父亲还经常被乡丁逼得东躲西藏,晚上也不敢回家。另外,他对武装打击日本侵略者的三五支队很有好感。平时他们到余姚陆家埠挑柴,三五支队的战士看到了,都会主动侧身让路。
到了三五支队,除了艰苦的训练和与日伪军作战外,年轻的战士还被要求学习文化。“指导员每天教我们5个字。他很严格,不但要会读写,还要会用。当时学会的两三千个字,在战争年代和转业后的工作中,都派上了用场。”陈老说,游击队的生活一直很艰苦,“困格门板稻草床,吃格豆瓣干菜汤”。但三五支队一是有言在先,二是官兵一致,大家都没有怨言。
陈贵铨随三五支队北撤后,在攻打山东省泰安县城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历任班长、排长等职。曾因参战负伤,摘除了右眼球,被评为七级伤残军人。1952年转业后,他先后在江西上饶和广东阳江工作。三年困难时期,为照顾子女才回到宗汉汪埭村。
过去的年代动荡不安,加上交通通讯不便,陈贵铨与家里的联系很少,父亲也一直没有告诉他曾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直到1952年,陈贵铨在江西上饶结婚,父亲启程前往,他才得知此事。当时“一个流着泪讲,一个流着泪听”:在他不告而别投身革命后,家里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三位战士随部队北撤后,当时的宗汉乡乡长、保长多次轮番上门逼问去向。为此,除了登报脱离父子关系外,三位战士的家里还东拼西凑,各自拿出90斤“花皮”(经加工脱籽的棉花)打点。当时金融崩溃、法币信用全无,粮食和棉花成了民间通用货币。90斤“花皮”,相当于普通农家两三年的收入。这笔欠债,陈父多年之后才得以还清。
现在,陈老的大家庭四代同堂,三代参军,深受邻里敬重,是远近闻名的“光荣之家”。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他说最不后悔的就是跟随共产党投身革命,“没有流血牺牲,就没有安定团结的局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全媒体记者 杨贯 通讯员 陈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