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在掌起镇下房片礼堂里,村民们慕名而来听宁波走书。■摄影 全媒体记者 王烨江
一把四胡咿咿呀呀地响起,一袭浅灰色长袍的说书艺人邱佰会走上台前一拱手……1月16日中午,为期一个月的宁波走书在掌起镇叶家村开演了。
年前年后的两个月里,是地方戏曲文艺表演最为活跃的时期。“南词唱华堂,走书下农庄”。有着百余年历史的宁波走书深刻反映了过去时代的文化分野,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传播最广,一度走出了宁波,传唱到了舟山、台州、杭州等地,至九十年代初开始衰落。
作为我市4个非遗曲艺项目之一,宁波走书在慈溪的传承现状如何?其生存与发展又面临着何种困境?记者对此进行了走访。
书场老年观众居多
第二天就是传统腊月。这场走书演出,周边十里八村喜爱走书的老人已经等了大半年。最终,演出得到了叶家村的赞助,并提供了下房片礼堂作为书场。慈北曲艺团团长童耀明从镇里拉来了200多把塑料椅,和村里的热心老人一起摆在礼堂内。
记者来到书场时,不算大的礼堂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基本上是60岁以上的村民,不少老人手捧着水杯前来观看。有的村民来得迟了,没有座位,只得悻悻地打道回府,等待第二场开演再来。
家住叶家村四房、今年85岁的叶绍田老人提前半个小时到场,抢了个台下的好位子。他说自己眼睛不太好,电视“不爱看”,就喜欢看看越剧、听听走书。平时村里不太“有戏”,年底才有过足书瘾、戏瘾的机会,附近十里八乡的老人都会来捧这个场。
当天上台表演的邱佰会老师今年62岁,掌起人,是团里公认的实力派。一袭长衫显得从容儒雅。他在台上唱念做打,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阵阵赞叹。
这次,邱佰会说了一个老本子《五代残唐》,按计划要说上一个月。团里也有个不成文的标准,连续说上一个月的大本子才算是入了说书的门槛。“说的时候肯定不能光顾自己,每个场子不一样,快慢你得跟着观众的反应来。”邱佰会说。
跟邱佰会搭档伴奏的洪明宏师傅来自宁波,略有点弱视,一直侧着身子注意配合邱佰会的表演。据童耀明介绍,慈北曲艺团队成立于2015年7月,现有成员14人,其中7位表演说书、7位伴奏。除了来自掌起、观海卫、龙山等镇的本地艺人外,也有8位来自宁波其它地区。
红火的八十年代
作为一种仅百余年历史的本地曲艺,宁波走书最近的一次勃兴是在上世纪80年代。现在无论是在台上投入表演的,还是台下痴迷听书的,大多是从那个时代与宁波走书结下的缘分。观海卫镇卫北村的78岁老人顾德水早年曾是慈溪曲艺团成员,1979年-1988年间说了9年的走书。“那会合作社还在,我们一家五口人,生产队里干一年活下来还是个倒挂户。”顾德水说:“当时表演一场走书和搭档能拿到12块左右,七八毛一斤的肉能吃好几顿了。”
今年47岁的掌起镇文化站站长任国奇初次接触走书时还是一个少年。“早年农村生活单调乏味,农闲时生产小队会自发凑钱请说书先生。”任国奇说,走书接地气,听起来很有味道;老本子都是章回体,跟现在看电视剧似的,特别能勾住人往下听。高明的说书人还能现编“新闻”,给生活封闭的农民灵市面的机会。
顾德水说,走书最红火的时候光老观城就有五六支走书队,连讲“西边话”的宗汉也有走书队。而现在,据慈北曲艺团里来自鄞州的琴师林亚波说,目前整个宁波地区也仅有十来支走书队。慈溪东部算是走书表演最为活跃的地区,基本上对应了本地讲宁波方言的几个镇。
据顾德水回忆,他当年放弃走书转行做小生意是因为电视开始进入千家万户,“能说能唱能跳,插上电能一直看下去”,说书行当受到了很大冲击。另外,当时生产队解散了,没有人来牵这个头,说书的收入锐减,大多数说书人转了行。
“断代”威胁挥之不去
12日下午,首届农村文化礼堂文艺团队才艺大赛复赛在观海卫镇五里村举行。来自全市各镇(街道)的22支队伍表演了丰富的文艺节目,涵盖了歌曲、舞蹈、杂技、太极、旗袍秀、越剧等多种表演形式,体现了当前农村文化的多样性与澎湃活力。
来自观海卫和掌起的两支走书队登台作了表演。登台表演的谢爱娣说:“结果不好说,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伴奏的有两位师傅是盲人,他们特地从宁波赶过来参赛。平时小点的本子要讲完也得七八天,但这次上台表演限时8分钟,所以我们把选段中间的20来分钟砍掉了。”
这是宁波走书尴尬现状的一个缩影。市文化馆副馆长、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张广表示,慈溪是个移民城市,虽能海纳百川,但反过来说居于中心主导地位的文化还不够突出。每一种民间曲艺,都要不断受到来自越剧、黄梅戏等其它戏曲剧种的挤压,以及现代快节奏流行文化的冲击。
顾德水目前在所居住的卫北村参与了一个越剧团。他的理解是:“观众在挑戏,戏也在挑观众。现在晚上公园里年纪轻的村民在跳广场舞、秀旗袍,年纪大一点、60岁以上的又对艺术有要求,更喜欢唱越剧。走书的形式是最简单的,也是最不挑观众的。”
对于剧团目前的状况,童耀明说,这些年除了在本地各村文化礼堂演出外,他们也到宁波、舟山等地演出,生存上没有问题,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演员断代的问题。“以前一个说书艺人年龄一般在五六十岁,但是会有3个不超过20岁的小姑娘伴奏,这样年轻人跟着渐渐地就入了行。现在我们到哪里去找年轻人上台表演?”
平时,记者采访的几支走书团队都在进学校传授走书表演,但只是以普及走书知识为主,谈不上授徒。去年暑期,在掌起成校的支持下,慈北曲艺团办了两个月免费走书培训班,最后学员不断流失只能无奈放弃。“除非我们自己贴钱,但我们也没有这么多资金。”童耀明说:“回头想想,这样的变化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时代在变迁发展,娱乐方式和文化种类越来越丰富。”
回归鲜活的艺术
在首届农村文化礼堂文艺团队才艺大赛复赛表演中,两支走书队伍在表演形式上不约而同突破了“一人表演一人伴奏”的单档格局,安排了四五人的豪华阵容,拿出的也都是新编的本子。“老本子上百个,老的本子虽然观众喜欢听,但是喜爱听新本子的更多。”童耀明说,有能力创作平衡新老观众兴趣口味的新本子的人很难找。
顾德水是上世纪60年代的肄业大学生,他曾在80年代创作了一个新本子《鹤惊昆仑》。“我第一次上场讲完,当天晚上马上就有人到家里来买了。”他说,归根结底,为底层百姓表演的说书人自身文化程度也不高,而创作能力在哪一行都是稀缺的。
“早些年单档表演是考虑成本,现在生活节奏快,加上越剧等其它剧种都这么上排场,所以完全可以上双档嘛。”顾德水说,在唱腔上、本子上一定要求新求变,最好能够扭转一般观念里走书简陋的印象。走书本来就是田间地头、下里巴人的娱乐,发展到现在搭台说书已经变化很大了。
张广介绍,曲艺的特点在于不像戏剧这么程式化,更加贴近乡村田野,这使得它成了最鲜活的艺术。“同一个本子,面对不同观众在表演上就要变化。早期艺人下乡,十里八村不同音,首先口音要开始变化,其次内容要根据观众现场反应有所调整。”他说,“这是小的现场即兴创作,往大了说,创作新的适合现在观众需求的本子,本身就是对说书艺人的要求,这个时代也最需要这样的艺人出现。”
孙聪美今年53岁,是观海卫镇人,她在2015年被认定为市级宁波走书非遗传承人,此前她创作了一部《虞洽卿》,表演的视频在新媒体上播放。这两年,她说自己忙得一年下来没时间休息,“一年要表演200多场,近一半是在村文化礼堂表演。”
“我在定海一个景点看了很长时间的走书现场表演,走书跟景点搭配起来是很好的一种模式。”任国奇说,这些年他一直在考虑走书的前景,除了与景点配套,最迫切的可能是开辟一个专门的书场。这样,孩子能打小跟着大人来听书,就像他自己年少时在书场耳濡目染,这样的美好回忆在漫长的人生中能一直保留下来,时不时地回味一二。■全媒体记者 杨贯